菱州蕉客

冷日雪蕉1777

夜莺(1)

费列克斯·尤苏波夫亲王很想死:明明闭眼前是和妻子伊莲娜一起躺在巴黎的柔软馨香的床上,为什么睁开眼会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地牢里?而且还是那种除了一支摇摇欲倒的蜡烛和两个丑陋粗糙的看守之外,什么也没有的地牢。

“Où suis-je?”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觉语气很迷人、很有王室风范,可是那两位戴着狗头帽子的守卫显然没有足够高的审美情趣,事后尤苏波夫一遍一遍后悔,他明明应该当场认出那种狗头帽子,之后老老实实闭上嘴巴的。

“你他妈在说什么?”左面的守卫弯着腰摆弄自己脚上的靴子,连眼皮都不抬。

“上帝啊,这难道不是俄语吗?”尤苏波夫想,“我在哪?”他问,这回用的是俄语。

“这疯子是傻了?”刚才“友好”回答的人说着把脚“咣”的一声砸到地上。

“我为什么在这?我要见你们的管事人!“尤苏波夫有些不耐烦,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一些,但他同时明智地把身子往里缩了缩,“我要见他!我有话说!”

“狗崽子操的!”一口痰被吐到尤苏波夫脚边,那守卫仿佛气急败坏一样地隔着囚栏用气声低吼,他的同伴则默不作声。

尤苏波夫亲王殿下立刻干了第二件他后悔莫及的事,被恐惧攥住的他深吸一口气,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_——和他当年被死而复生的妖僧拉斯普京掐住脖子时发出的尖叫一模一样。

刚刚还凶横的守卫陡然变了脸色,慌忙站回原位,再不理睬囚牢里的人,好像慢一秒就会大祸临头,他这异常举动让尤苏波夫更加紧张,可是等了一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原亲王狐疑地看了看两个突然变成石头人的守卫,又第一次认真打量了牢房四周。这里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囚笼虽多,所幸笼中鸟只有他一个,他也看不出任何异变的征兆,但就是有什么东西正浮在空气里,让人喘不上气来。

又过了几分钟,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尤苏波夫本能地往角落里退却,只伸长了脖子张望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屏住呼吸猜测着来的人大概有几个,还有多久会出现在他眼前。

就像那唯一的烛光忽然一暗又瞬间大放光明,一群身穿黑衣,头批黑斗篷的人簇拥着一道火焰般的人影出现,暗红外罩的黑貂裘和金色的衬里刺得人眼疼,一头黑玉般的长发亮得能照出别人的影子。

离得太远,尤苏波夫只能感到那人似乎朝自己的方向微微扫了一眼,至于那人脸上是什么表情,他看不清,那人也不再看他,只是低头欣赏自己手上佩戴得满满的戒指。

站在那人右手边的黑衣人突然开口,“你们两个是不想活了?这是什么地方,还容许你们在这乱喊乱叫?”

“他疯了,阁下。”方才一直沉默的守卫回答道。

“疯了?”那副手冷笑一声,(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尤苏波夫已经认定那个穿貂裘的女人是这里的头领)“怎么疯的?就算疯了,也是你们两个没看好。”

“他一遍一遍问这是哪,吵着闹着,我们按规定又不能进去教训他。”

本来端详戒指的人闻言抬了抬手,那黑衣人便垂手退到他的同伴之中。尤苏波夫仰头看着那一团火焰向自己慢慢走过来,牢房内静如死地,清亮的环佩声动听得可怕。借着蜡烛的光亮他看清了眼前这位丽人的五官,没有一道线条不像鸽子一样柔和,没有一处肌肤不像牛乳一样白嫩,但组合起来却有让人心惊胆战的寒意。

尤苏波夫忍不住又往后缩了缩,他的脊椎撞在石壁上,疼得他直皱眉,他无处可躲,只能任凭那丽人打量,同时他也别无选择地看向对方的眼睛,出乎他意料,他本以为会看到一片冷厉,谁知看到的却是一双初见生人的少女的黑眼睛,若不是眼角里藏着几分讥诮,尤苏波夫几乎会以为眼前的人还不到成年。

“不肯安静,抽上两鞭子也就好了,难道还用我再教你们?”

尤苏波夫惊骇莫名,脸色差得仿佛已经被抽了两鞭子,“你是男的?”他冲口而出,看到那“丽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尤苏波夫只觉得毛骨悚然——戴着狗头帽子的守卫,黑衣黑披风的神秘侍从,女人一样装扮的男性官员,他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或者说想起来这是什么时间了。

“巴斯曼诺夫!你是费奥多尔·巴斯曼诺夫!”尤苏波夫想要站起来又摔到地上,“我……”他说了一个字就再也不下去,他要说什么、怎样说?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又怎么可能让这个喝人血的恶魔相信自己。

巴斯曼诺夫对眼前人的歇斯底里无动于衷,等到那惊恐的粗喘声稍稍平复,他转头看向刚才训斥守卫的副手,这个动作让他的耳环发出“叮叮”的声音。“这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

“塞勒布勒尼公爵的儿子,在街上冲撞了特辖警卫。”

“有意思,他竟然不知道我是男人。”巴斯曼诺夫走近了些,视线没有片刻离开狱中人的眼睛,“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你一梦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嗯?”他低头的时候,两道眉毛勾出的黑色曲线在肌肤映衬下显得惊心动魄。

尤苏波夫心里一跳,对方说的虽不中亦不远,但自己能说出真相吗?

“他嘴里有东西,”巴斯曼诺夫突然说道,“留下三个人撬出来。”话音一落他身边的特辖警卫自动退下,只有其中三个留下,尤苏波夫先是奇怪这三人怎么知道巴斯曼诺夫想要他们留下,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的凄惨境遇,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等到他想说了,立刻告诉我,在我来之前,他不能说给第二个人听。”

“是。”三个人的应承整齐得像一个。

尤苏波夫更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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